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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沒有高樓的高樓散文范文1000字左右大全免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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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    我老家的村莊叫高樓,全莊卻沒有一座高樓。沒有高樓卻叫高樓,我問遍莊上的老人,是美好希望,還是曾經(jīng)有過高樓,現(xiàn)在沒有了?他們含糊其辭,說是一代一代人傳下來就是這個名兒,沒啥原因。對我的疑問,嫌得有些不滿,覺得我這樣問純屬吃飽撐得。莊名的問題,一直困惑著我,至今仍縈繞心頭。
            老家位于淮河以北四十公里,屬丘陵地區(qū),地勢高高低低,起起伏伏,貧瘠的黃泥巴地,一下雨道路就泥濘不堪,地理環(huán)境和自然條件都不咋地兒。我附近的莊子,姓李的多的莊子就叫李莊,姓尹的多的就叫尹莊,而我的莊子里姓王的多,姓張的也不少,還有姓潘、姓趙的,但我莊卻不叫王莊或張莊,而是叫高樓。叫高樓卻沒有一座樓,直到二十世紀九十年末,才有一個燒窯的暴發(fā)戶,建起了一座只有兩層的小樓,不算是高樓。
            高樓莊不大也不小,大約有三、四戶,百十號人,家家戶戶都靠“修地球”吃飯活命,種地便是頭等大事要事。雖說土地貧瘠,但什么都可以種,小麥,水稻,大豆,高粱,芝麻,紅薯,等等,都能從地里長出來,送進鄉(xiāng)親的肚子。冬瓜和南瓜最高產(chǎn),坡地是它們最適宜生長地方,枝蔓任意延伸,體量肆意膨大,成了那個年代的主食之一。因為吃得太多,我二十多歲走出農(nóng)村后,到五十歲之前,我?guī)缀鯖]有碰過它們,吃得太多,傷住了。
            種地需要水,搶水就成了常事。每逢耕種時節(jié),早上四五點,男人就到田里看引的水夠不夠,墑足不足,如果自己的水路被別家截走,便會去理論,就會引起爭吵和矛盾,甚至打架,打得頭破血流。還有的田間地頭界定不清,經(jīng)常為了爭田埂地邊兒的一點點土地,寸土不讓,相互謾罵,大打出手。戶與戶之間,人與人之間,甚至家族和家族之間的矛盾,大都由此而來。莊西頭有戶張姓的殺豬人家,家里有六個男孩,在村里是一霸,誰惹住了他就打誰,看誰不順眼就欺負誰,宛如一個黑惡小集團。教我數(shù)學的初中老師,當時大概是民辦老師,是張屠戶的本家兄弟,不知因為啥惹著了他,便指使他的幾個兒子把我的老師毒打了一頓。我在現(xiàn)場,看幾個人打一個人,打得我老師痛哭流涕,血流滿面,慘不忍睹,現(xiàn)在想來心痛比身疼更厲害。后來,上面讓我們這些學生作證,問了很多細節(jié),但最終好像張屠戶只出醫(yī)療費就了事了。
            一個村莊,如同一個小社會,人情世故,親疏遠離,關(guān)系復雜,盤根錯節(jié)。
            因為親眼目睹,我對張屠戶一家都沒有好感,覺得他們就是惡人,至今我也懶得理他們,偶爾見面,我從不搭理他家里的任何一個人。少年的記憶,深刻,清晰,無法忘記。
            農(nóng)活中,最重的數(shù)夏收。夏收的時候,太陽毒辣,要忍住毒曬和高溫在地里割賣,一天下來,人曬得黝黑,有的甚至脫層皮,長期地彎腰,腰都直不起來,還要把麥子擔到曬場,百十斤的麥挑子,要負重走好幾里地,那滋味,那份勞累,沒有親歷多的,永遠無法真正感知和理解。我上初中,也就十二三歲,就開始挑水、挑賣捆子,肩膀開始磨破皮,疼得直哭,反復幾次,就有了繭子,除了累,便不再疼了。莊上我們那一代人,高個子不多,大概與經(jīng)常挑東西有關(guān),壓得不長。經(jīng)常性的高負荷體力勞作,全莊幾乎沒有胖人,誰稍微胖一些,就被稱作“福相”,有福人,如果是小孩子,就是“官相”,將來要當官的。我們那時候拼命考學,想逃離農(nóng)村,主要是擺脫繁重的體力勞動。鄰莊有一個人為了考學,高三上了六年,加上高一高二,上了八年高中,最終還是沒有考上,被人戲稱為“八戒(屆)”
            最輕的數(shù)放牛。把牛趕上山屆,任其吃草,只要不偷吃山下的莊稼,放牛的就可以呆在樹蔭里,太陽曬得不狠,也不用割賣挑擔子。那時,家家戶戶都有耕牛,草都吃得很短很淺,牛不甘心老老實實地啃草,經(jīng)常會飛奔到地里偷吃莊稼,吃多了,不但引來謾罵,回去后還會受到父母的責打?,F(xiàn)在牛少了,到處是茂盛的草,每每看到這些牛最愛吃的草,我就想,如果我有頭牛,該多好啊。那時的牛,都不如現(xiàn)在的牛吃得好。放牛最痛苦的是下雨天,道路泥濘,行走困難,又沒有雨靴,有雨靴也不好走,粘土粘在鞋子上,每走一步都很費力,只好打赤腳,一走一滑,泥巴里還有樹刺、石頭,經(jīng)常扎進腳板,割得流血,挑刺的時候,越挑刺越往里走,非常疼。
            我有一個哥哥,比我瘦,父母偏他,農(nóng)忙的時候讓我干農(nóng)活,農(nóng)閑的時候讓他放牛,沒有農(nóng)活時又讓我放?!,F(xiàn)在想來,依然有些許委屈。
            莊子的最西頭,住著一位瞎老頭,五保戶。我和母親給他送過飯,到他屋里去過幾次,很黑,很臟,但瞎老頭的精神很好,每次都笑瞇瞇的,說東道西,喜歡聊天。我放牛的時候,聽年長的說瞎子不是一般人,會武功,還是輕功,說有一次和瞎子睡覺,半夜里看到瞎子從房梁上抽出兩把寶劍,“嗖”地一下飛上了房梁,說得很玄乎,聽得我支愣著耳朵,眼睛眨都不敢眨。說來也怪,瞎子死后,他的墳上光禿禿的,沒有一根草。年紀大的人說,沒有結(jié)婚沒有后人的人死后就是這樣的。還有的說,沒后的人死后墳會遭雷劈,所以寸草不生。不管哪種說法,瞎子老頭的墳上不長草,確實是事實。很多現(xiàn)象,沒法解釋,也解釋不清。到底什么原因,也許只有大自然知道,也就是“天”是唯一掌握其秘密的人。
            那時池塘很多,大都在村外,村內(nèi)也有,經(jīng)常是滿塘水,可以洗衣、洗菜、淘米,夏天還可以洗澡。小孩子赤條條跳進塘里,嬉戲打鬧,是孩子們的樂園,說是洗澡,其實是聚在一起戲水玩耍。我們好像都是無師自通,跳進塘里就會游泳,狗刨,扎猛子,憋氣,沒人不會的。那時的暑假,我們好像天天去池塘、水渠洗澡,都是三五成群的,但鮮聞有淹死人的,如今卻是每年暑假都聽說有孩子溺水身亡,讓人痛心不已。
            莊子的東西面有山,雖然海拔不高,但松林茂密,青草滿坡,是放牛的固定場所。山下有溪水,水里有魚有蝦有螃蟹,我們經(jīng)常去抓。約上幾個人,拿上臉盆、鐵鍬,找一截水段,上下攔起來,把水舀干,叫“逮干魚”。吃魚,尤其是吃小魚小蝦,需要油,家里沒油,做出來的魚干巴巴的,不好吃,所以大人不太支持我們逮魚,逮魚成了我們孩子們的玩意之一。我本家有個侄子叫福蛋,會釣黃鱔,背著一個竹簍,拿一截常常的鐵絲,頭上串上蚯蚓,春秋季節(jié)整天到稻田埂、山溪釣黃鱔,一天能釣好七八斤,每斤四五塊,當時豬肉每斤一塊多錢,是一筆不小的收入,引起村里很多人的羨慕。很多人學他去釣黃鱔,但收獲都沒福蛋好。前幾年,福蛋五十不到遇車禍意外身亡,莊子里有人說,黃鱔這東西是有靈氣的,福蛋年輕時釣得太多了,才如此。
            至于莊上的文化生活,偶爾會來幾個玩雜技的,簡單的魔術(shù),我們稱“繞眼花”,胸口碎大石,硬氣功,頂缸什么的,然后挨家挨戶收糧要報酬;冬天會來說書的,說《三國演義》之類的,在村中央的空地上擺上桌子,點上馬燈,大人們圍坐在一起,聽說書的老者說書,有時連說三夜,有的說一夜就走了,隔天由隊長組織收糧抵報酬。有的人家吝嗇,說自己家里的人沒人看沒人聽,不愿意出糧,或者出很少的糧,就引起口角,吵得莊人皆知。再則,就是跑外莊看露天電影或大戲,有時會跑十來里地,但都不覺得累。
            莊上長得好的漂亮姑娘,都嫁給了城鎮(zhèn)郊區(qū)的菜農(nóng),有的為了進城不當農(nóng)民,嫁給了身體有殘缺的拐彎親戚,借靠婚姻“進城享福”去了。每次他們回村,父母都驕傲得不得了,四處炫耀帶了什么好東西,城里的生活是如何的富裕,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繁華,給我的印象就是:只要走出高樓莊,就一定會享福。誰知道不到三十年,河東河西就調(diào)換了位置,嫁給城里的莊上的姑娘,要么是男方下崗失業(yè)生活沒有了著落,要么是男方成了暴發(fā)戶出軌導致家庭破裂,日子過得大都不幸福。
            因為貧瘠,因為沒有文化的愚昧,很多農(nóng)村女子委身于城市,渴望過上富足的生活,卻搭上自己美麗的青春和一輩子的福祉。
            我是莊上第一個大學生,雖然只是大專,錄取通知書到了之后,村委會還專門在我家門口大塘里演了一場露天電影。莊上看我的眼神,充滿了肯定和羨慕,大抵是覺得我今后不再干農(nóng)活,不再放牛,不再整天吃南瓜冬瓜和紅薯了吧。
            回頭看,光陰荏苒,逝者如斯,萬分感嘆;往后看,歲月漫漫,前途難料,無法判斷。如今的高樓,人煙稀少,支離破碎,除了幾個“沒養(yǎng)出有出息的兒女”的老人外,大都隨兒女進城,或搬到街上居住,只剩下不到十戶人家,也就十來個人還在莊上生活??磥?,高樓莊以前沒有高樓,今后永遠不會再有,再將來,也許名字也會消失。每次回去祭祖,去一次,心里就傷感一次,總覺得自己的老家不應該是這個樣子,但又應該是這個樣子,到底是怎么個樣子,自己也沒有標準,難以莫名其狀。
            本家有個老哥,七十多歲了,兒子有出息在省里工作,隨兒子在省城生活多年,有次我和他吃飯,給我說了高樓以往許多的人事,足見他對老莊的記憶之深。其中兩句話我記得很深——“親戚走三代,本家千萬年”;“高樓再不好也是我的根,我死后肯定是要回去的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