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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本杰明·巴頓軼事》電影劇本
文/[美國]埃里克·羅斯
譯/曹藝馨
所有的一切，始于黑暗之中。眼睛眨動著睜開。藍色的雙眸。最先看到的是一位年近40的女子，佇立在那兒，向窗外望，聆聽風(fēng)吹打著一扇窗子咯咯作響。
女人(畫外音)：你在看什么?
卡羅琳：是風(fēng)，媽媽……聽說颶風(fēng)就要來了……你剛才睡著了……我在等你醒來……
1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醫(yī)院病房，清晨，現(xiàn)在
這是一間醫(yī)院的病房，一層又一層的白色油漆也無法掩飾它歲月的悠長……一位老婦人，年逾8旬，滿面皺紋，卻依然尊貴，綠色頭巾包裹在光禿禿的頭上，下面墊著枕頭，藍色的眼睛從床上向外張望……身上插著靜脈營養(yǎng)支持和嗎啡點滴……她的名字，是戴西·富勒。一開口便帶著南方口音。
戴西：沒有颶風(fēng)，就沒有暴風(fēng)雨的季節(jié)。
卡羅琳：我已經(jīng)忘記這里的天氣是什么樣了。我多年來過著四季分明的日子。
一位年輕的黑人女性，護理人員，多蘿西·貝克，她在角落里，翻看著一本雜志，眼睛隨時瞟向窗外……
多蘿西·貝克：報紙上說可能會有麻煩……
戴西：1928年，他們像堆柴禾一樣用尸體堵潰壩的河堤。
但此時，戴西的心頭卻是另一番情景……她喃喃自語著……
戴西：所有的事情都來啦……像手指畫一樣……我覺得我像是在一艘船上，漂浮著……
卡羅琳(輕柔地)：我能為你做點兒什么嗎，媽媽?讓你舒服一點兒?
戴西：沒什么可做的，卡羅琳。我就是……覺得眼睛越來越睜不開了……嘴里像是塞滿了棉花……
焦躁不安地，感覺像是受到了禁錮，她撕扯自己的睡衣，好像它們粘在了身上一樣……她開始脫衣服……多蘿西站起來替她撫平衣服。
多蘿西·貝克：放松點兒，戴西夫人……你會把自己抓爛的……(對卡羅琳)快要撒手了……(最后)也許就是今天。
卡羅琳自己也很清楚，但這些話，這些近在咫尺的死亡預(yù)告，讓一切都更加現(xiàn)實……
卡羅琳：你想多來一點兒藥嗎，媽媽?醫(yī)生說你想用多少都可以。
戴西安靜下來，凝視著遠方?？_琳坐到床上，在戴西身旁，她開始哭泣。戴西伸出瘦弱的手臂抱住女兒，安慰她。
卡羅琳(繼續(xù))：一個朋友告訴我，她永遠沒有機會和她媽媽說再見了。(她感謝能有這樣的機會)我一直想謝謝你，媽媽，把我?guī)У竭@個世界上。讓我長大成人。我一直想告訴你，你對我有多么重要。我會非常想念你……
她們擁抱在一起……片刻后又分開……令人尷尬的是，兩個人不再交談……彼此無話可講……母女之間的一段窘境……卡羅琳用一個永恒的話題來彌補它……
卡羅琳(繼續(xù))：害怕嗎?
戴西：只是好奇。接下來要發(fā)生的事情……
她因身體的疼痛而抽搐起來。
多蘿西·貝克：她的痛苦會越來越強烈……呼吸很快會減弱……不會再受苦了……
多蘿西加大嗎啡的劑量……戴西閉上雙眼……在嗎啡的作用下漸漸恍惚起來……思念，夢想，還有聲音劃過她的腦海……她說道……
戴西：1918年他們修建起那座火車站。落成的那天你父親就在那兒……他說一個大號樂隊正在演奏……哦，爸—爸……
2.外景，新奧爾良，新落成的火車站，1918年，白天
大號樂隊正在演奏，剪彩儀式在新火車站臺階的對面舉行……
戴西：哦，爸—爸……全南方最好的鐘表匠造了那座大鐘……
3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鐘表店，1917年，夜晚
法國居民區(qū)一間舊店鋪里擺滿了一排又一排的座鐘和手表……
戴西(畫外音)：他的名字是加托先生……凱克先生。
4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醫(yī)院病房，清晨，現(xiàn)在
一抹極其淺淡的笑容劃過戴西的雙唇……她自言自語道“凱克先生……”
5.內(nèi)景，鐘表店，新奧爾良，1917年，清晨
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，雙手小巧而纖細，穿著禮服大衣，“凱克’先生正在樓下的作坊里干活。數(shù)臺座鐘敲出午夜的鐘聲，一位端莊健美的克里奧爾女人走進來……
戴西(畫外音)：他和伊萬杰琳教區(qū)的克里奧爾人結(jié)了婚，他們有一個兒子。
挽起他的胳膊，她扶他站起來，帶著他走向他的睡床。
戴西(畫外音，繼續(xù))：我有沒有說過，凱克先生從出生時，兩個眼睛就徹底瞎了。
6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鐘表店，1917年，夜晚
鐘表匠那纖細的雙手在摸索中工作。
戴西(畫外音)：他們的兒子長大成人后，像所有的男孩子一樣，參了軍。在舊火車站，他們目送他踏上征程。
7.外景，新奧爾良，舊火車站，1917年，白天
一座老式木質(zhì)大車棚。他們的兒子，擁抱雙親，隨后踏上擠滿了士兵的平板列車，離……凱克先生，盲目地揮動著他的帽子，同兒子道別……
戴西(畫外音)：而后的幾個月，他拼命工作，除了為火車站趕制那座大鐘以外，什么事兒都沒做。
8.內(nèi)景，鐘表匠家樓下的作坊，1918年，夜晚
各式各樣的鐘表滴滴答答響個不停。凱克先生正在工作……
戴西(畫外音)：有一天.他們收到一封信……
布蘭奇走進作坊……手里攥著一封信……她讀給盲人丈夫聽。
布蘭奇·德弗羅：“非常抱歉地通知你，你們的兒子在馬恩河會戰(zhàn)中已為國捐軀。馬丁·加托中士的陣亡，使我失了我最信任的一位朋友。當(dāng)我告知戰(zhàn)友們馬丁犧牲的消息時，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悲傷……我們祈禱主耶穌能讓他和我們一起返回故鄉(xiāng)……但再也不可能了。我把他的褲子，襯衫，騎兵徽章，方巾還有梳子一同寄回。”
戴西(畫外音)：加托先生，工作了整整一夜，然后回到床上。
加托先生，摸索著爬上樓。
戴西(畫外音)：之后，他們的兒子回家了。
9.外景，新奧爾良，舊火車站，1918年，白天
凱克先生戴著那頂我們熟悉的帽子，由他妻子攙扶著，站在一排排棺木中間。
戴西(畫外音)：他們讓兒子長眠在加托家族107年來都埋葬于此的墓地。
10.外景，新奧爾良，公墓，1918年，白天
新奧爾良一座古老的公墓，墓地里藤蔓蜿蜒。
戴西(畫外音)：凱克先生繼續(xù)制作鐘表……辛苦地工作……
11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鐘表店工作間，1918年，深夜
凱克先生摸索著將最后一卷發(fā)條裝到大鐘后面……大功告成……
戴西(畫外音)：那是一個值得記憶的清晨……爸爸說，那里到處都擠滿了人……
12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新火車站，1918年，白天
一大群人聚在一起，望著還未揭幕的大鐘。警察，市民，還有像小偷一樣的人……
戴西(畫外音)：甚至連特迪·羅斯福都來了。
我們清楚地看見羅斯福的身影，穿著大氅，頭戴禮帽，戰(zhàn)爭的重擔(dān)壓在他的肩頭。我們看到凱克先生，在助手的幫助下，爬上腳手架，朝他那覆蓋著天鵝絨布的大鐘爬……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，隨后輕輕一揭，露出紫色的鐘面……人們?yōu)檫@壯觀的鐘表報以驚嘆……凱克先生上好弦，隨即發(fā)出和諧悅耳的鐘聲，在天使的推動下，秒針開啟了它永恒的旅程……轉(zhuǎn)動著……人人都在歡呼……直到他們發(fā)現(xiàn)指針走錯了方向……時間在逆轉(zhuǎn)……一個男人喊道：“它轉(zhuǎn)反了!”
加托先生：我就是要讓它這樣走……或許只有這樣，那些在戰(zhàn)爭中失生命的男孩們才能重新站起來，重返家園……
13.外景，戰(zhàn)場，1918年，白天
我們看到……子彈離開戰(zhàn)士們的身體，飛回射出它們的步槍……肢體，重新變得完整，大炮發(fā)出的炮彈急速飛回炮膛……跌倒的人重新站起來，獲得生命，再次呼吸。
加托先生(畫釙音)：……回到農(nóng)場，開始勞作，生兒育女，長命百歲，美滿幸福……
14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新火車站，1918年，白天
特迪·羅斯福，凄涼地，脫下他的帽子……
加托先生：也許，我自己的兒子也可以重歸故里……
15.外景，新奧爾良，新火車站，某個白天
然后，我們看到他的兒子，馬丁，再一次生機勃勃地從火車上下來，回到他最初踏上征程的土地……回到深愛他的父母的懷抱里……
16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新火車站，1918年，白天
加托先生：我很抱歉可能會冒犯某人。我希望你們能喜歡我的鐘。
他的妻子挽著他的胳膊，加托先生穿過候車大廳，向出口走……人們原地不動。大家望著特迪·羅斯福，等待他發(fā)表講話……但，他只是戴上帽子，和隨行人員一起離開了……
戴西(畫外音)：再也沒有見過凱克先生。有人說他心碎而死。有人說他了大海……
17.外景，密西西比河，一日將盡
凱克先生，茫然地劃著船……
漸漸遠……
18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醫(yī)院病房，現(xiàn)在，清晨
戴西：他只是劃著船，劃著船……
狂風(fēng)拼命地吹打著窗戶……她們轉(zhuǎn)頭看……
多蘿西·貝克：你介意我打個私人電話嗎?有人在照看我的兒子。
卡羅琳：當(dāng)然可以，請吧……
室內(nèi)安靜下來，卡羅琳坐在床上陪伴她那即將離世的母親……風(fēng)敲打著窗戶……過了一會兒——
卡羅琳(繼續(xù))：媽媽，我希望我沒有讓你失望。
戴西：哦，寶貝，你永遠不會讓我失望。
卡羅琳：我希望自己能夠表現(xiàn)得更好。我知道你想要個外孫。而我的生活并不……正常……
似乎感到用詞不那么恰當(dāng)……她試圖表達清楚……
卡羅琳(繼續(xù))：我要么向前走……要么向后退……
戴西：什么是正常。帽子里面裝滿了沙子?
卡羅琳：什么?
戴西(繼續(xù))：我想要我的棕色手提箱……那個紙袋……
卡羅琳：紙袋?
卡羅琳按照媽媽的吩咐，走到床邊一個手提箱旁……打開它……在一堆衣服和紀(jì)念品中，藏著一個紙袋。
卡羅琳(繼續(xù))：是這個?
戴西：我想讀它千百遍……但我沒有那個決心……
卡羅琳：什么意思?
戴西：讀給我聽。
戴西閉上雙眼……卡羅琳取出封套里的紙張……那是一些手寫的日記……有幾頁已經(jīng)脫落……一些小紙片，甚至還有紙巾……
戴西(繼續(xù)，喃喃道)：我只想聽見你的聲音……
為了媽媽，她開始朗讀……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興趣，就像為別人讀菜單上的菜譜一樣……
卡羅琳：這上面寫著“1985年，4月4日”，“新奧爾良”(停頓片刻)“這是我最后的遺囑”(從這兒開始吸引她)“我沒有太多的東西留下……沒有財產(chǎn)，沒有金錢……我會以我當(dāng)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方式離開它，孑然一身，空手而歸。”(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被吸引了)“我所有的只是我的故事……在我記憶尚存的時候?qū)⑦@一切寫下來……”
她興趣盎然?？_琳看了看母親。戴西的眼睛依然閉著……
卡羅琳(繼續(xù))：“我的名字是本杰明……”
卡羅琳的聲音變成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。
男人(畫外音)：“本杰明·巴頓……我出生在一個不平凡的年代。”
19.外景，新奧爾良，1918年，夜晚
響亮的焰火爆炸聲。
本杰明·巴頓(畫外音)：以戰(zhàn)止戰(zhàn)的日子結(jié)束了。
新奧爾良的街道到處都是醉漢和唱歌的狂歡者……鵝卵石路面上塞滿了汽車，人們互相親吻，開心地歡叫……又一個焰火綻放開來。
本杰明·巴頓(畫外音，繼續(xù))：有人對我說，出生在那個夜晚特別好……
在焰火的光亮中，一位30出頭的年輕男子，托馬斯·巴頓，向一座時尚寓所的大門跑。他差點兒和一名同時到來的牧師撞到一起。托馬斯從他身邊跑過，上了臺階。
20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巴頓寓所，1918年，夜晚
他從一位莊嚴肅穆的女性身旁經(jīng)過，跑上長長的樓梯，沖進主人臥室。
21.內(nèi)景，巴頓寓所，主人臥室，1918年，夜晚
一位年輕的女性躺在血跡斑斑的床上，一名醫(yī)生和幾個傭人正在緊張萬分地護理她……牧師走進來……
托馬斯·巴頓(看著他)：你怎么在這兒?
醫(yī)生：托馬斯，她恐怕快不行了……
隨后，牧師彎下腰，為那位美麗的女士做最后的禱告……仆人們拿來床單，徒勞無益地換掉她身下血跡斑斑的被褥。
托馬斯·巴頓：夠了!……你們!
他們離開房間……托馬斯跪在妻子身旁……她面色蒼白，柔美的棕色眼睛里充滿了恐懼，他握住她的手……
托馬斯·巴頓(繼續(xù))：我盡快趕回來了……抱歉耽誤這么久，街上到處都是人……
像是為他的話配樂一般，煙花再次綻放……
托馬斯·巴頓(繼續(xù))：你很快就會沒事，我最最親愛的……我不會讓你出任何事情……
他年輕的妻子：答應(yīng)我，托馬斯……
她被突如其來的嬰兒啼哭聲打斷。但托馬斯無法將目光從即將撒手人寰的妻子身上移開。
他年輕的妻子(繼續(xù))：向我保證，他會有個家……
他不明白……她抬頭望著他……緊緊地攥了攥他的乎……隨后，離開了人世……醫(yī)生聽了聽她的脈搏……為她蓋上被單……一切都那么安靜……牧師喃喃地念著禱文……家仆們哭泣著……
本杰明·巴頓(畫外音)：她將自己的生命賦予了我……我對此永遠感恩……
托馬斯，依然緊握著她的手，無法釋懷……嬰兒的啼哭聲再次響起……可這聲音不太正常，并不是嬰兒尋求幫助的哭聲，也不是普通的練習(xí)肺活量的啼哭聲……它是一種深沉的，發(fā)自某個原始靈魂那令人不安的哭聲……他們都轉(zhuǎn)過身，房間里安靜下來……人們聽著嬰孩不停地悲慟哭號。只有托馬斯起身回應(yīng)它……嬰兒在一個籃子里，裹著厚厚的被單，衣服蒙在它的臉上……托馬斯將衣服掀開，看它的臉……
仆人：巴頓先生……
他掀開衣服……猛地向后一退……他看到了某種恐怖的景象……發(fā)出極其低弱的聲音，耳語般地“哦，哦”著。突然，他抓起襁褓中的嬰兒——抱著它沖出房間……下樓……出門……
22.外景，新奧爾良，1918年，夜晚
……托馬斯淚流滿面，抱著他啼哭的嬰兒，穿過街道……擠過人群……
23.外景，新奧爾良，橋上，1918年，夜晚
他沿著跨越航道的古老大橋一路前行……凝重的空氣中彌漫著焰火的霧靄……水色幽暗……心碎般地，他舉起嬰兒想把它投入水中……就在舉過頭頂?shù)臅r候，盡管悲痛欲絕，他也無法放手……轉(zhuǎn)而又將新生兒放回搖籃里……
托馬斯：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
一柱光亮照在他的臉上……一名警察朝這邊兒走來……
警察：你在干什么?
嬰兒開始啼哭……
警察(繼續(xù))：你抱著什么?
托馬斯開始逃跑……警察在后面追趕……托馬斯抱著啼哭的嬰兒，越跑越遠……
23A.外景，新奧爾良，花園區(qū)，1918年，夜晚
托馬斯抱著啼哭的嬰兒，經(jīng)過那些氣勢龐大、年代久遠、搖搖欲墜的戰(zhàn)前房屋的后門廊和樓梯，從狹長的街道匆匆而逃。
24.外景，新奧爾良，一幢舊房子后面，1918年，夜晚
他來到一幢古老的、有紗窗游廊的三層樓前，從里面?zhèn)鞒雎曇?hellip;…人們在交談，在歡笑……柔和的黃色光、音樂、還有房屋本身，撫慰了嬰兒——它不再啼哭。托馬斯停下腳步，屏住呼吸……他向后走廊望……有聲音從那邊兒傳過來……托馬斯輕輕地將嬰兒放在后走廊的樓梯上。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錢，塞進嬰兒的毯子里……剛好有兩個身影從屋里走出來……托馬斯敲了敲那扇久經(jīng)風(fēng)雨的紗門……然后，決然地轉(zhuǎn)身，離開那幢房子，將他的孩子留在身后。
女人(畫外音)：我敢打賭是有人敲門……
一位年輕的黑人女子，穿著綠裙子，向門廊走來……苗條而迷人，20來歲的年紀(jì)，長著一雙流浪歌手般性感的眼眸——她是奎尼。緊隨其后的是一位英俊的黑人男子，韋瑟斯先生——大家都叫他蒂茲。她向門外看，但并沒發(fā)現(xiàn)什么……
奎尼：我猜沒人……
她站在那兒原地沒動，呼吸著夜晚的空氣……
奎尼(繼續(xù))：空氣很新鮮……
她開始為自己唱歌……那是一首老歌……
蒂茲：你今晚看起來真美，奎尼小姐，我從沒有見過你這么迷人……綠色的衣服和你的眼睛很般配……
奎尼(用手指撫弄衣裙)：并不是每天都是戰(zhàn)爭結(jié)束日，韋瑟斯先生。我們該為今天做點兒什么……不要讓你自己這么沒精打采的。
他微笑著，摘下帽子……兩個人安靜地站在那兒。
蒂茲：昂貝爾已經(jīng)回城了……失了雙腿，可他總算是回來了……我們準(zhǔn)備為他慶祝一下……好讓他能堅強起來……(停頓)我知道，其實你以前挺喜歡他……
奎尼：不僅僅是喜歡……你說他失了雙腿?“事事難料”。
就在此時，一位年長的白人女性探出頭來……
老婦人：西蒙娜夫人把自己弄得一團糟……
奎尼：她別再這么干啦，又該給她換尿布了……我這就過來，詹姆森太太。
女人消失在屋內(nèi)?？岵]有急著離開……
奎尼(繼續(xù))：外面真是太好啦，韋瑟斯先生……
蒂茲：確實是好極了，奎尼小姐……出來一會兒，讓那些往事從你的心頭走開……
他推開走廊的紗門……
奎尼(微笑著)：就一會兒……
他伸出手……她握住它……他牽著她的手，從房子里退出來，剛好落腳在嬰兒所在的那級臺階上，嬰兒大哭，蒂茲一個趔趄，險些摔倒……
蒂茲：上帝啊……!
奎尼：那是什么?一條魚從河里爬上了岸?
她向它走……揭開毯子，僵在那里。
奎尼(繼續(xù))：我的上帝!
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看到嬰兒——像所有新生兒一樣光禿禿的腦袋……但它的臉，卻布滿皺紋，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，仿佛耄耋老人一般。實際上，如果我們不知道它是個嬰兒，真的會把它當(dāng)做一個皺巴巴的、衰老的、眼神憂郁的老頭兒……
奎尼(繼續(xù))：我的上帝啊，你究竟做了什么?
蒂茲：看起來像是一輛送牛奶的馬車……在它臉上來來回回地碾過……
他們誰都沒有挪動，不知道該怎么辦……
蒂茲(繼續(xù))：我真沒看見它躺在這兒……希望沒傷到它……剛才那腳……
嬰兒沒有停止悲慟地啼哭……
蒂茲(繼續(xù))：我們最好把它交給警察，我這就……
奎尼猶豫著……目光中生出某種期冀。
奎尼：到時候肯定沒人會要它……
她打定主意，突然抱起啼哭的嬰兒，把它帶進屋予……蒂茲，焦急地小聲嘟囔著什么，緊隨其后走進屋。
25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諾蘭公寓，1918年，夜晚
鋼琴正在演奏流行樂曲，人們唱著歌……很多黑漆漆的房間……沉重的家具和地毯……很久以前曾經(jīng)在這兒居住并過世的人們的五花八門的物品……客廳里擠滿了老人，年齡從60歲到90歲不等，健康狀況各異，各種各樣的設(shè)施能讓他們“應(yīng)付自如”。一個老年之家?？?，抱著嬰兒安靜地穿過長廊，以免被人看到。蒂茲，跟著她，焦急地同她低語。
女人(畫外音)：你在哪兒，奎尼?
奎尼：給你倒水……(對蒂茲)看看他們……
他照她的吩咐做。她急忙帶著嬰兒進了一間小小的屋子，就在樓梯下面，看上像是個老鼠洞……
26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諾蘭公寓，奎尼房間，1918年，夜晚
一間隱藏在樓梯下面的小房間……
女人(畫外音)：奎尼·阿普爾……她又把自己弄得一團糟了……
奎尼：簡·奇爾德雷思就會給她洗澡的……管管你自己吧，多普瑞夫人，過不了多久你自己也會一團糟……
有人敲奎尼的房門。
女人(畫外音)：有人偷走了我的珍珠項鏈……
奎尼：我很快就幫你找，霍利斯特小姐。
她輕聲細語地安慰著嬰兒。尋找可以安放他的地方，她打開五斗櫥的抽屜。
奎尼(繼續(xù))：你雖然丑得像個小老頭……但你還是上帝的孩子。
女人(畫外音)：奎尼，阿普爾……沒有你，她不肯洗澡。
奎尼：我這就過。
她一邊說，一邊將嬰兒放在五斗櫥最上面的抽屜里……同她的內(nèi)衣放在一起……奎尼關(guān)上抽屜，留了一條縫隙，好讓他能夠呼吸……她轉(zhuǎn)過身，一位老婦人，她看上非常焦慮，正往房間里窺望……
霍利斯特：那些珍珠是我姐姐給我的……哪兒都找不到它們……有人偷了我的寶貝!
奎尼：它們就在這兒，霍利斯特夫人，就掛在你白皙的脖子上……(攙扶著她)走吧……
門鐘鈴聲響起。
女人(畫外音)：羅斯醫(yī)生來了……
奎尼關(guān)切地回頭看了看嬰兒，撞上門……鏡頭停留在門后片刻，奎尼的內(nèi)衣抽屜里，有一抹紫丁香香粉的味道，長著一張老人面孔的嬰兒躺在里面……仰望著灑入衣櫥內(nèi)的銀色月光……
27.內(nèi)景，新奧爾良，諾蘭公寓，客廳，1918年，夜晚
醫(yī)生，一位身穿舊西服的長者，自己也記不清于這行干了多久，剛剛查完其中一位年老的住客。他把東西放進醫(yī)務(wù)箱?？徇M來，站在他身旁說著什么。
28.內(nèi)景，奎尼房間，1918年，當(dāng)晚
嬰兒躺在奎尼的床上……羅斯醫(yī)生，脖子上掛著聽診器，在水池里洗手。
羅斯醫(yī)生：白內(nèi)障，他的眼睛基本是瞎的，我不確定他是否能聽見聲音，骨骼顯示他有嚴重的關(guān)節(jié)炎，皮膚完全失彈性，手腳也僵硬了……全身都已老化，體弱多病，不像一個新生兒，倒像是一個就要進棺材的80歲老頭兒。
奎尼：你的意思是他就要死了?
羅斯醫(yī)生：老年人。在生命開始之前，他的身體就走向衰亡。
他們默默佇立在那兒，看著那個奇怪的嬰兒。
羅斯醫(yī)生(繼續(xù))：他從哪兒來的?
奎尼(停頓)：是我姐姐的孩子……從拉菲特來。她有段不幸的經(jīng)歷。(耳語)可憐的孩子讓她雪上加霜……生出來是個白皮膚……
羅斯醫(yī)生：有機構(gòu)收留像它這樣“沒人要”的孩子，奎尼……這兒沒地方再添一張等著喂的嘴啦……諾蘭基金，不管他們善意如何，考慮到這個地方如此嘈雜……一個嬰兒在這兒……
奎尼(懇求著)：你說他時日不多了。
羅斯醫(yī)生：奎尼，有些生命是無法生存下的。
她看著嬰兒，下定決心。
奎尼：他是個奇跡，一定是……雖然不是人們期望看到的奇跡。
29.內(nèi)景，諾蘭公寓，客廳，1918年，當(dāng)晚
老人們圍坐在客廳里，聊著天，玩著撲克牌……奎尼抱著襁褓中的嬰兒走進來。
奎尼：大家聽著……
所有人都停止了活動。
奎尼(繼續(xù))：有一位客人將和我們呆上一段時間……我姐姐有個孩子，但沒辦法照看他……他叫……(猶豫著怎么叫他)本杰明，(她喜歡這個發(fā)音)本杰明……是個不太健康的孩子……所以我們得好好照顧他。
蒂茲從廚房出來，用強烈不滿的態(tài)度看著……一位老婦人說道……
老婦人;我有10個孩子……沒有我不能照顧的……讓我看看他。
奎尼猶豫著，將嬰兒抱給她……老婦人揭開蓋在嬰兒臉上的毯子……
老婦人(吃驚地)：天啊，他長得好像我的前夫……
一片笑聲。
奎厄：他是未老先衰……羅斯醫(yī)生說他在這個世界的時間不多了……
老者：歡迎加入俱樂部!
所有人都笑起來。他們的笑聲仿佛讓這個嬰兒也笑了……一個老人的孤寂的微笑。
30.內(nèi)景，奎尼房間，1918年，當(dāng)天深夜
奎尼，無法入睡，她躺在床上，向小窗外望……響起輕輕的敲門聲……是蒂茲。
蒂茲：昂貝爾問候你了。
她點點頭……嬰兒啼哭起來……隨后又安靜下。
蒂茲(繼續(xù))：你瘋了嗎?我知道你不能生育……但看護他不是你的責(zé)任……他甚至都不是人類……
感到再也無話可說，他準(zhǔn)備轉(zhuǎn)身離開……
奎尼(低聲地)：韋瑟斯先生，今晚留下吧。
他放慢腳步?？崞届o地。她低語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