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伯利亞的風(fēng)和雪告訴人們那里沒有春天。松林間風(fēng)的呼嘯聲蓋過了沉重的馬蹄聲。馬的主人不住地?fù)P鞭催促馬兒飛奔，以求快點結(jié) 束這苦差事，離開這魔鬼都不愿出現(xiàn)的地方。
    “當(dāng)”的一聲，牢門打開了。典獄長走了進(jìn)來，“車爾尼雪夫斯基 先生，我想你很快就要自由了。”牢房的角落里沒有回應(yīng)，一個人在 那里冷冷地坐著?！笆敲?’’過了許久，那人才緩緩地站起來。他身體 瘦弱，臉色蒼白，眼神卻依然在閃著光?！爱?dāng)!”牢門又一次被撞開 了。來人撣了撣身上的雪，打開包裹中的文件夾，取出一張紙遞給囚犯，“沙皇特赦令，你自由了，先生。”
    自由了嗎?他的確有理由激動，多年前因發(fā)表革命言論而被沙皇 *逮捕，一紙判決書又讓他來到了這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。在這里陪伴他的，只有其他服苦役的囚犯以及無盡的風(fēng)雪。他強(qiáng)忍著自己的喜悅，他的身體狀況已不容許他激動。在這么多年非人的關(guān)押期間， 他早已患上了嚴(yán)重的心臟病，此時也許只有看幾眼春天的景色才能緩 和他的病情，但是，那太遙遠(yuǎn)了。
    然而看了紙上的內(nèi)容，他的臉色立刻冷峻起來，猶如石像一般屹立不動?！澳牵谶@上面簽個字你就自由了?！蹦枪賳T似乎有些不耐煩了，急切地想結(jié)束這一切。
    “您是說我簽了，就自由了么?”車爾尼雪夫斯基問道。
    “是的，先生，是的?！?BR>    “但上面說我必須放棄先前所發(fā)表過的一切言論，保證不再發(fā)表 類似的言論，是這樣的么?”
    “是的。這很容易，簽了，你就可以自由了?！惫賳T又一次催促。
    他把赦免令遞還給官員，轉(zhuǎn)過身去，不再作答。
    官員滿臉驚愕，“你的意思是，拒絕赦免?”
    “是的，我拒絕赦免。自由固然是我所向往的，但如果要以放棄我的思想為代價，我寧可放棄自由?！彼辉僮雎暎D(zhuǎn)過身去，背后 留下驚詫不已的官員。
    “寒冷，風(fēng)雪，你比沙皇的統(tǒng)治更可惡，但我寧可把我埋葬在這里與你同眠，以獲得我思想和精神的自由。作為革命家，自由固然很 寶貴，但有些東西絕不能因自由而舍棄!”他們驕傲地跟天下榮辱與共。
    但是，他們寄之以厚望的“圣主”們回敬了什么?陶淵明在南山 下種豆，可以說“舉家食粥酒難賒”;播康在山中打鐵，赤著胳膊， 揮汗如雨;李白被以“非廊廟之器”為由遣返，流浪于江湖之中;杜 甫的情形更凄慘，連小兒子都餓死了。
    我們的詩人也通曉古今之輩，前輩的故事不是不知道，鮑照說: “自古圣賢多貧賤，何況我輩孤且直”。可是他們?nèi)匀粸槿诵闹械哪莻€ 夢想前仆后繼。中國文人是很獨特的，也許在別的國家文人與政治并 無太大關(guān)系，但在中國，文人幾乎都要走仕途的。因此，他們依然以 自己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的身軀向理想中的烏托邦前行‘陸游感慨: “心在天山，身老淪州?！?BR>    難道他們不向往自由嗎?否!泛扁舟快意于江湖，是他們心灰意 懶之時涌上心頭的第一意象?？墒瞧岵幌拢岵幌吕杳裆n生。他 們是贏弱的，卻以為自己可以鐵肩擔(dān)道義，拯救眾生。
    心結(jié)如獄，多少文人臨終仍舍不下一世的夢想。那可望不可即的 “治世”如牢獄般囚禁了他們本應(yīng)豐富多彩的一生。如辛棄疾那般在 “落日樓頭，斷鴻聲里”，“把欄桿拍遍，無人會，登臨意”!莫不是他 們一世的悲哀!
    也是，不該覺得他們應(yīng)放手，難道那追逐的過程不是色彩斑斕的嗎?
    自由與舍棄，取誰?